画者海阔
文 / 清子
初见海阔是在山里。十冬腊月严寒的天,他背个行囊,刚从另一个山头下来,风尘仆仆的。他讲起山顶上的村庄和村庄的夜,繁星如花,空净如洗,一脸陶醉的神态。
再见海阔也是在山里。暖春四月,他和一个朋友在山道上写生,见面互相对视,竟是认识。晚上约在半山居喝茶,聊的开心。我才知道此人是一位山水画家,一年之中有半年光阴在山里游荡,对山中万象如数家珍。他会告诉你几时的花开得灿烂,几月的溪水涨到最好,言谈神色中对太行山的挚爱令人叹服。
后来才看到海阔的画。
画应该是一个人心灵的载体。读海阔画,须静心。泡一壶茶,焚一炉香,忘却尘世纷扰,以静谧之心来细细品读。
欧阳修云:“闲和严静,趣远之心难形”,海阔画里浓浓的禅意和静气,一如他本人身上那种疏离而又散淡的静,让人心神安然。
他是个连声音也静的人,简单,直接,至情至性。有时他很入世,喝酒抽烟,呼朋唤友,推杯换盏,通宵达旦。有时他很出世,与人与世保持一种不可太贴近的距离,对很多现实的事情看的很透。他常常或画室独坐,手捻佛珠,读心经,听佛乐,一壶茶,一包烟,一呆就是一天;或悠游溪山,一碟墨,一支笔,一袭行囊,独坐山巅,对景写生,与山川对话,天人合一,物我两忘。
他说:“作为一个画者,我认为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两面性,来自于自身:我渴望回归到社会的大家庭中,享受友爱、爱情和家庭,受到瞩目;另一面,我固守着我的世界,我的秘密花园,无人可以涉足。有一道无形的屏障,使我用语言无法描述我的世界,像是被施了魔法,也使他人远远的被阻挡在外,或者从来没有发现,这一处被保护着的秘密花园。于是,我只能拿起画笔,用它在宣纸上,蘸着墨,诉说,我的一切。”
他说画画是他生命的一部分,是他在这个无常的世间漂泊的锚,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支点,他的呼吸他的心动都在画中倾述和展现。特别是处于物欲横流之今世,画画成了他呵护心灵家园的方式。
观海阔画,笔墨醇厚而透明,线条沉稳而灵动,意境深远而沉静。无论《云踪集》的大气,还是《梵音》的禅机,《探幽》的神秘,总能看到画者在用心营构着一方心灵的净土。这净土如溪水般纯净、空灵、悠远,仿佛让人感觉到有袅袅的钟磬之音从寂静的山谷飘来,余音绕耳,经久不绝。
的确,他的画和他的人都不像这个时代的,有着某些远古的格调和风尚。尼采说:“如果艺术强烈地吸引住一个人,就会引他去返顾艺术最繁荣的时代,艺术的教育作用是倒退性的。艺术家本来就已经是一种停滞的生灵,因为他停留在少年及儿童时代的游戏之中,现在他又受着倒退性的教育,而渐渐回到另一个时代。”
他临古习古,读古人书,赏古人器物,探究先贤大德的生活状态,“疏瀹五藏,澡雪精神”,涵浸于博大的中国文化里,滋养着自己的画和心胸。
“放下所有的行囊,我坐在镜子一样的山谷。山谷清冷,水漫过我的脚,群山连在夜里;如同你的心思。我一如既往的等;琴声滴答,乱云飞过星阵,灿烂明灭的天空。王维也在等。放下;同去寻仙如何?喝点酒吧,醉也不须归!”
海阔手拿画笔,独坐深山,静看云起,受持着心中的一瓣馨香。